“假如我將身處荒島，如果選擇隨身攜帶某種藥物的話，那么可能首先想到的就是她——阿司匹林（aspirin）”

    ——John A. Baron教授，Dartmouth醫(yī)學院

    身世疑云

    話說當下藥物的更新?lián)Q代之快，幾乎已經(jīng)到了令人眼花繚亂的程度，甚至部分醫(yī)生都極可能搞不清楚自己相關專業(yè)的一些藥物的最新進展。真可謂江山代有才人出，長江后浪推前浪。但在林林總總不斷更迭的藥物中卻有這樣一個功效卓著的例外，她雖已歷經(jīng)百年滄桑，卻非但不曾被層出不窮的晚輩后生們擠出藥物市場，落得“前浪死在沙灘上”的悲慘境地，反而不斷地被開發(fā)出各種堪稱神奇的新作用，大有老樹開新花之勢。近期的《紐約時報》還報道了有關她的最新研究成果，提示其可能對結腸癌患者有幫助呢。

    作為藥物江湖中最為德高望重的一位，我們甚至可以大膽的預言，阿司匹林必將光耀人類醫(yī)學史。西班牙著名哲學家何塞。奧爾特加。加塞特在他的專著《阿司匹林的時代》中說，阿司匹林是“文明帶給人類的恩惠”。就目前已知確切的作用有：解熱，鎮(zhèn)痛，抗炎，抗風濕，預防心梗，預防中風；尚在研究也許將大有作為的領域：抗癌，抗高血壓，腎臟保護，某些眼病的治療，糖尿病的輔助治療……

    現(xiàn)在很多人談起阿司匹林就跟談起他們熟悉的任何物件一樣，基本上早忘記了她的化學名：乙酰水楊酸。目前全球每年共生產(chǎn)近5萬噸的乙酰水楊酸，以500毫克每片計，大約是1000多億片的阿司匹林，假如在某地下這么一場阿司匹林雨的話，那場面估計得相當壯觀了（用宋丹丹的語調）。

    正如某些傳奇故事中主人公的神秘身世一樣，阿司匹林橫空出世的前前后后，是頗經(jīng)歷了一番周折的，甚至有些重要細節(jié)至今仍存有爭議。

    很久以前，古希臘和古埃及人就知道用柳皮（willow bark）來緩解疼痛，著名醫(yī)學家希臘醫(yī)生Hippocrates（460 BC –370 BC）和Galen（129 – 199/217）均在其論著中描述過這一作用，Galen還第一個記錄了柳皮的退熱和抗炎作用，當然這些記錄是遠在現(xiàn)代詢證醫(yī)學建立之前完成的，主要是基于個人的經(jīng)驗總結和道聽途說，靠這種方法總結出來的藥物無論傳統(tǒng)西醫(yī)還是中醫(yī)多半都不靠譜，當時柳皮混雜在眾多只有安慰劑之功的草藥中，也許其地位并不突出。

    正所謂“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是真金就不會永遠被黃沙掩蓋。1763年，科學家Reverend Edmund Stone記載了用柳皮治療瘧疾（癥狀為發(fā)燒并伴有疼痛）的病例，這一記錄，通常被認為是現(xiàn)代科學意義上的第一次描述了柳皮的藥效。其后，隨著化學技術的發(fā)展，科學家們已經(jīng)能從柳皮中提取化合物了，1826年，意大利人Brugnatelli 和Fontana發(fā)現(xiàn)柳樹皮含有一種名為水楊苷（salicin）的物質，但他們得到的樣品純度還很不夠，1829年法國化學家Henri Leroux改進了提取技術，他已經(jīng)可以從1.5公斤的柳皮中提取30克的水楊苷了（30g from 1.5kg of bark），該物質雖味道苦澀，卻可治療發(fā)燒和疼痛，原來良藥苦口并非中藥的獨門規(guī)律。1838年意大利化學家Raffaele Piria發(fā)現(xiàn)，水楊苷水解、氧化變成的水楊酸（salicylic acid），藥效要比水楊苷更好。

    1859年，德國人已發(fā)現(xiàn)合成水楊酸的廉價方法。因此水楊酸得以廣泛地應用于治療關節(jié)炎等疾病引起的疼痛和腫脹，以及流感等疾病引起的發(fā)燒。 但水楊酸的廣泛應用也使得人們很快注意到該化學物質較為明顯的副作用——它們會嚴重擾亂患者的消化機能，有些人甚至因為大量服用此類化學物質來控制疼痛和腫脹而導致胃出血。所謂是藥三分毒確實不分中與西啊。請注意，這個時候阿司匹林的真身，乙酰水楊酸就要登場了，而那些拎不清的種種細節(jié)，也恰在這一階段。

    一個最廣為人知的提法，也是德國拜耳公司（Bayer）一直堅持的說法是，德國人霍夫患有嚴重的關節(jié)炎，但他的胃卻無法承受水楊酸的刺激。能否在治療關節(jié)炎的同時避免或減輕對胃的傷害呢？這引起了他的兒子——德國化學家費里克斯�；舴蚵�（Felix Hoffmann，1868 –1946）的極大關注。（這故事怎么看怎么像標準的知音體�。┵M里克斯當時在一家名叫Friedrich Bayer的公司（拜爾公司）工作，為了解決這一難題（據(jù)傳主要是為了幫他父親找到更合適的藥物），他翻閱了大量化學文獻。當時的觀點認為水楊酸之所以刺激胃粘膜的原因在于它是酸性物質（確切的機制且待后文細說分明），于是他在一連串的化學反應中加入這種化合物，并通過一種乙酰基將其中某個酸性部分覆蓋，最終將其轉化成乙酰水楊酸。他發(fā)現(xiàn)乙酰水楊酸在滿足了減輕對胃部的刺激的同時，治療效果反而更強于水楊酸，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然而此藥物在問世之初，并沒有引起保守的老板們足夠的關注，一代經(jīng)典藥物在1897年合成之后竟被雪藏了兩年，直到兩年之后才由拜耳公司一位名叫海因里希。德萊塞（Heinrich Dreser）的高級藥劑師兼科學家對這種新型藥物的效用進行了演示，并為它取了一個新名字，這就是今天廣為人知的“阿司匹林”。（還有一個說法認為德萊塞所以雪藏阿司匹林，是擔心阿司匹林會搶了海洛因的風頭，赫赫有名抑或臭名昭著的海洛因也在1897年由拜耳公司合成，當時用于鎮(zhèn)咳）。

    但大凡故事，就極可能是編的，就像砸了牛頓腦袋的那個蘋果一樣，這個說法有很多人質疑。

    1949年亞瑟。艾興格林（Arthur Eichengrün 1867 -1949）撰文說，他才是阿司匹林的主要發(fā)明人，而費里克斯�；舴蚵�不過是在他的實驗室干活的人而已，但這一說法拜耳公司并不買賬，據(jù)公司的記錄兩人也根本不是上下級的關系。按理說同為拜耳公司的人，無論花落誰家榮譽都將歸屬拜耳，理應一碗水端平，不必厚此薄彼，而艾興格林居然在事后那么久，也即臨死之前才說出真相也讓人覺得匪夷所思。原來當?shù)聡�官方的說法，將費里克斯�；舴蚵�“孝道”的故事進行宣揚時，已經(jīng)是納粹掌權了，作為有猶太身份的艾興格林能在亂世保住性命已經(jīng)是萬幸了，安敢奢望這一榮譽。這一公案其實到現(xiàn)在也并無定論，我個人多少覺得艾興格林有點冤，不過，一想到早在1853年法國化學家Charles Frederic Gerhardt就已經(jīng)合成乙酰水楊酸了，也只能說阿司匹林的榮譽終屬德國，實在是德國的幸運了。2002年，美國國立發(fā)明家名人堂（US National Inventors Hall of Fame）收錄了費里克斯�；舴蚵�，我實在很難理解為什么要收錄這樣一個事實上尚有爭議的人物，但最讓人們覺得不太理解的也許還不是此事。因為在阿司匹林帶來的巨大利潤中，獲利最大者既不是艾興格林也不是費里克斯�；舴蚵�，反而是最初反對阿司匹林臨床試驗的德萊塞。這段故事如果搬上舞臺，我真的很想給德萊塞畫一個白臉。

    一出世就這樣神神秘秘的阿司匹林，也許注定了日后將成就傳奇光芒萬丈。不過故紙堆里的這些爭論搞得我頭很疼，趕緊找?guī)灼�阿司匹林吃吃�?/p>

    亞瑟。艾興格林（Arthur Eichengrün 1867 -1949）

    費里克斯。霍夫曼（Felix Hoffmann，1868 –19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