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脈采血、胃管更換、PICC（經外周靜脈置入中心靜脈導管）維護、造口護理……這些原本要到醫(yī)院進行的操作，對于很多出院患者和行動不便的特殊患者來說，意味著照護人力和費用的雙重負擔。如今，“互聯網﹢護理服務”采取“線上申請、線下服務”的模式，讓護士走出醫(yī)院的大門、進入患者的家門，實現了優(yōu)質護理服務的延伸。

去年9月初，家住北京的王大媽在接受直腸癌手術后，回家休養(yǎng)。由于腹壁留下了一個腸造口，她每4天就要更換1次造口袋并進行造口清潔。考慮到母親術后身體較為虛弱，王大媽的女兒在網絡上搜索到了“互聯網﹢護理服務”平臺，并下單預約了首都醫(yī)科大學附屬北京世紀壇醫(yī)院的護士上門服務。

“第一次下單，我們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王大媽說，當時上門服務的是結直腸腫瘤外科的護士石東方。石東方是一名國際造口治療師，操作專業(yè)嫻熟，王大媽心里一下就踏實了。此后，每次預約造口護理時，王大媽都指定石東方上門，如今已經下單40余次。

2021年5月，北京世紀壇醫(yī)院“互聯網﹢護理服務”上線；至2022年年底，該院已提供上門護理服務1289次，服務患者536人。該院護理部主任劉俐惠介紹，醫(yī)院目前開展了39項上門護理服務，內容涉及?？谱o理服務和基礎護理服務，共200余名護士報名參與，主要服務對象為出院患者、老年患者和母嬰群體。

作為一項新興服務，“互聯網﹢護理服務”在開展初期遭受過不少質疑。劉俐惠回憶：“最初，我們向住院患者介紹這項服務時，有一部分患者非常反感，覺得這是把他們推出醫(yī)院。首月僅接了11單?！?/p>

不同年齡群體對于上門護理服務的接受度不同，孕產婦是最初的下單主力。隨著口碑的積累，預約上門護理的老年患者和出院患者越來越多。劉俐惠介紹，2021年，該院上門服務的母嬰群體占比約為45%；從2022年開始，靜脈采血、胃管更換、PICC管路維護占據了服務量的前三位。隨著老年人下單量的增加，母嬰群體服務量占比下降到了18%。她認為，這一變化意味著上門護理服務逐漸步入正軌，服務重心轉向精準對接護理剛需。

對于患者而言，與在院護理相比，上門護理除了便捷之外，還多了一定的選擇權。很多患者和王大媽一樣，會在下單時指定信任的護士。首都醫(yī)科大學附屬北京佑安醫(yī)院腫瘤科護士長趙亞莉曾為一名需要化療的白血病患者上門提供PICC管路維護服務，良好的護理體驗讓患者家屬當場一口氣追加了10單，并都備注了趙亞莉的名字。

北京佑安醫(yī)院護理部主任張莉莉告訴記者：“上門護理與醫(yī)院護理的發(fā)展是相契合的。對于出院患者，我們會優(yōu)先選派其住院期間的責任護士上門服務，因為責任護士對患者的病情非常了解。對于非住院患者，醫(yī)院則會根據其病情給予推薦。在之后的下單中，患者通常會根據上一次接受護理服務的感受來選擇護士，大約90%的患者會選擇之前上門的護士?！?/p>

“有人說‘互聯網﹢護理服務’不應該由三級醫(yī)院護士提供，我覺得這是非常錯誤的說法，上門護理其實對于護士專業(yè)技術、綜合能力的要求非常高?！眲⒗萁榻B，“護理服務屬于專業(yè)性很強的工作，護理過程中存在失敗的可能。護士在病房工作時，背后有整個醫(yī)護團隊的支撐和幫助，而到了患者家中，則必須獨當一面?！?/p>

事關患者生命健康，國家在開展“互聯網﹢護理服務”試點工作之初，就已明確嚴格的準入標準。根據《國家衛(wèi)生健康委辦公廳關于開展“互聯網﹢護理服務”試點工作的通知》，實體醫(yī)療機構取得醫(yī)療機構執(zhí)業(yè)許可證，并已具備家庭病床、巡診等服務方式，可依托互聯網信息技術平臺，派出本機構注冊護士提供“互聯網﹢護理服務”。派出的注冊護士應當至少具備5年臨床護理工作經驗和護師技術職稱，能夠在全國護士電子注冊系統(tǒng)中查詢到。

除了上述要求外，醫(yī)療機構還會根據各類護理項目所需資質，對護士進行二次篩選?！跋窦茸⑸?、靜脈采血等基本護理，通科護士就能夠規(guī)范操作。而傷口換藥、管路維護等?？谱o理，需要有相關資格證書的護士來完成?！睆埨蚶蚪榻B，護士在“互聯網﹢護理服務”平臺注冊時，需上傳相關資質證書；醫(yī)院在進行派單時，也會向患者優(yōu)先推薦相關科室的“專家型”護士。

僅有過硬的專業(yè)能力還不夠，上門護士還需擁有較強的溝通能力和良好的心理素質?！芭c在醫(yī)院不同，到了患者家中后，家屬不僅會在一旁全程圍觀護理過程，還會向護士咨詢很多問題?！壁w亞莉告訴記者，“患者和家屬會認為護士什么都懂，從感冒藥怎么吃到一些疾病的治療和康復，大大小小的問題都有可能被問到。”

石東方也經常遇到此類情況，面對患者及其家屬的咨詢，她會在專業(yè)能力范圍之內進行解答，拿不準的問題就會詢問醫(yī)院醫(yī)生，再轉告患者。“一般情況下，我更換造口袋只需15～20分鐘，但是到患者家里后，大都需要1小時左右，因為增加了很多健康教育的內容?！笔瘱|方說。

很多護士在報名參與上門護理前，有對人身安全的擔憂。對此，北京世紀壇醫(yī)院和北京佑安醫(yī)院依托的第三方信息技術平臺——“金牌護士”，制定了安全保護機制。除了簽訂協(xié)議、有保險保障外，護士在平臺接單后要根據系統(tǒng)引導，記錄每一環(huán)節(jié)。

“已出門，已到達，開始操作，操作完成，每一步頁面都會出現相應按鍵，需要護士點擊，一直到醫(yī)廢處理完成后，這一單才算結束?！壁w亞莉提到，點擊“開始操作”后，平臺會自動開始錄音并計時，同時頁面全程設有“一鍵報警”標識。

為了進一步降低風險，北京世紀壇醫(yī)院在全院開展“互聯網﹢護理服務”的1個月前，成立了一支由十幾名護士組成的青年骨干突擊隊，2～3人一組進行上門護理服務，每一單完成后都會進行交流分享。

“服務中遇到了什么問題，制度上需要完善什么，環(huán)節(jié)中需要打通什么，通過溝通調整，我們在1個月的時間內理順了整個服務流程。”劉俐惠介紹，除了案例分享外，醫(yī)院還圍繞專業(yè)知識、系統(tǒng)操作、溝通技巧和應急處理等幾大專項內容開展全院護士培訓。護士接受完培訓，需通過護士長的臨床實踐考核才可以在平臺接單。

“患者在下單前，需要上傳身份證明、就診證明等資料。護士上門前會根據患者填寫的內容，對其病情進行具體評估，以做好相應準備。如果上門后發(fā)現患者實際病情加重，可根據相關的應急預案，通過遠程連線診療或推薦其前往醫(yī)院就診等方式處理?！睆埨蚶蚋嬖V記者，北京佑安醫(yī)院護士目前尚未遇到此類特殊情況，后續(xù)醫(yī)院將根據實際案例，不斷調整完善應急機制。

每次上門護理操作結束后，患者可通過平臺的互評功能對服務滿意度進行評價打分，護士則在評價中記錄患者的病情及護理情況。而劉俐惠認為，這些遠遠不夠，目前其團隊正與第三方平臺協(xié)商，想要增設更多的質控方式。

“患者的評價主要來自切身感受，而我們想從護理專業(yè)的角度，把控每一次上門服務的質量。比如，將錄音功能從操作環(huán)節(jié)提前至入戶開啟，進行服務全流程的錄音追蹤?！眲⒗菡f。

“上門護理是老齡化社會必須開展的一項工作。”劉俐惠表示，不僅是在北京，全國各地都有巨大的護理剛需。

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我國60歲及以上人口約為2.64億人，占總人口的18.70%。預計到2050年，我國老年人口將達到峰值4.87億人。隨著老年人口的不斷增長，醫(yī)療護理服務需求逐漸攀升。但與之相矛盾的是，我國專業(yè)護理人員短缺。2月28日，國家統(tǒng)計局發(fā)布的2022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fā)展統(tǒng)計公報顯示，截至2022年年底，全國注冊護士為520萬人，每千人口注冊護士數為3.68人。在此背景下，利用“互聯網﹢”信息技術拓展護士服務半徑，提高醫(yī)療資源的利用率，已成為應對老齡化、失能化的有效途徑。

從2019年起，北京市、天津市、上海市、江蘇省、浙江省、廣東省等6省市率先開展“互聯網﹢護理服務”試點工作。2020年，這項服務在其他省份陸續(xù)上線，每省份都至少設有1個試點城市。雖然上門護理的覆蓋范圍在逐漸拓展，但服務和需求仍缺乏有效對接。據了解，目前“互聯網﹢護理服務”并未納入醫(yī)保支付范圍，很多有實際需求的患者被擋在了服務門外。

近年來，國家不斷擴展醫(yī)保支付范圍，并逐步向互聯網醫(yī)療領域延伸。2022年1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fā)的《擴大內需戰(zhàn)略規(guī)劃綱要（2022—2035年）》提出，積極發(fā)展“互聯網﹢醫(yī)療健康”服務，健全互聯網診療收費政策，將符合條件的互聯網醫(yī)療服務項目納入醫(yī)保支付范圍。張莉莉期盼，下一步國家能夠出臺相應的支持政策，將上門護理服務對接醫(yī)保或納入長期護理保險體系。

除了患者渴望進一步減輕負擔外，醫(yī)療機構也盼望得到更多的認可。“希望北京市能為開展‘互聯網﹢護理服務’的醫(yī)院正式授牌，讓患者知道哪些機構能開展這項服務?！眲⒗菡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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